神話與歷史之四 美國社會中神話與傳說的力量 —-大憲章‧華盛頓‧星際大戰

神話看來好像是古老社會和原始社會才會有的東西,美國這個歷史不長而又以理性、自由、民主及人權立國的年輕國家,大概不至於有神話吧。但也不盡然。雖然美國的傳說都有歷史根據,不是憑空捏造的。但許多歷史或傳說也常被誇大和神秘化,甚至神格化。

八百年前的1215年6月,英國國王約翰 (King John, 1166-1216) 與貴族所簽的「大憲章」(Magna Carta), 被當年的美國獨立運動先驅視為立國的重要精神。大憲章強調法治與程序正義 (due process),及人民權利的保障。而大憲章也被視為是美國憲法修正案中「人權法案」(Bill of Rights) 的基礎。但實際上美國的人權法案並沒採用大憲章的大部分,採用的主要部分是陪審制度,程序正義與對酷刑 (cruel and unusual punishment) 的反對。但這並沒改變美國人視大憲章為立國的主要精神傳承的想法。但大憲章在英國的故事又不太一樣。

約翰國王是英國史上最暴虐的一個君主。而也可能如此,往後的英國國王沒有一個用約翰為名。 1215年,抗暴的英國貴族攻下倫敦,強迫他簽下大憲章作為談和的條件。大憲章的大部分條款與當時的封建社會的生產方式及社會關係有關。在那個絕大部分的人都是文盲而講英語的時代,貴族及宮廷是以法語交談的,而大憲章則是以拉丁文寫的。心不甘情不願而被迫簽大憲章的約翰國王於隔月馬上向教皇求助,要教皇宣布它的無效。而教皇也於八月宣布大憲章的無效。約翰國王死後,大憲章也於13世紀的英國經過幾次的修正而沉寂了一段時間,直到17世紀才再以「人身保護條款」(Habeas Corpus Act, 5/27/1679) 及「人權法案」 (British Bill of Rights, 12/16/1689) 的形式再出現。一個最暴虐的國王卻與最有名的大憲章扯上關係固然是個諷刺,但也不意外,因為到底是要有大問題的存在才會有改革的動力。

而在美國的獨立運動中,許多人也愛引用曾兩任維吉尼亞州州長的巴特里刻‧亨利 (Patrick Henry, 5/29/1736-6/6/1799) 在1775年的演說。在那場激情的演說中,亨利說「不自由,毋寧死」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當時並沒有記錄,而我們對該演說的了解是42年後的1817年出版的亨利的傳記中所寫的。該傳記所依賴的只是記憶而已,並非當時的紀錄。

沒有人會否認華盛頓是美國的主要開國元勳,但將他神格化則又是另外一回事。在美國的國會大樓穹頂是19世紀義大利移民布魯米迪 (Constantino Brumidi) 於內戰後所繪的鉅畫:「華盛頓的升天」(The Apotheosis of Washington)。這可能代表美國人對華盛頓的極端尊敬吧,但顯然是個造神運動。

神話也好,傳說也好,或是歷史的紀錄方式也好 (史觀),都代表了該文化的人民和民族如何看待他們的過去,解釋目前,及如何看自己。

研究人類神話的早期西方學者,如德國的醫生及人類學學者巴斯添 ( Adolph Bastian, 6/26/1826-2/2/1905) ,他很早就提出文化演化 (cultural evolution) 的觀念。巴斯添認為所有人類的文化及神話在基本上都是類似的,不同處在於因地理的不同而各有不同的演化。巴斯添的論述多少影響了後來的人類學家及心理分析家楊格 (Carl Young, 1875-1961)。1949年,研究神話的美國學者喬瑟夫‧坎伯 (Joseph Campbell, 3/26/1904-10/30/1987) 發表了《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 一書。坎伯發現各個不同文化的神話,或多或少都依循一個基本的故事結構:一個英雄原本生長於凡世,但因應感召而走上冒險的途徑。在冒險的過程中有很嚴苛的挑戰。如果英雄能夠克服各種挑戰,之後必須決定是不是要返回俗世。如果英雄返回俗世,則英雄於嚴苛的挑戰中所學到的智慧將會用於造福社會。這不就是武俠小說的底本嗎。

美國是個資本主義的殿堂。在這個殿堂中,數一數二的產業就是那個專門製造神話的好萊塢了。坎伯的著作被好萊塢的製片人注意到了而大為運用。最有名的可能就是「星際大戰」(Star Wars) 的製片人喬治‧盧卡斯 (George Lucas, 5/14/1944-) 了。盧卡斯視坎伯為他的導師,他將人類神話的基本架構貫穿於星際大戰的故事情節中。星際大戰這部現代科技電影果然風行全世界,因為故事的情節也是不同文化中神話故事的基本結構。星際大戰電影系列是所有電影中最成功的系列之一,而其成功處也在於美國文化的求取共通性而加以現代科技的包裝,使之能適用於不同的社會。

美國的社會學家亞瑟,施萊辛格 (Arthur M. Schlesinger, Sr. 2/27/1888-10/30/1965) 說:「科技改造了我們的生活,但記憶、傳統、與迷思界定了我們的反應」(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volutionize our lives, but memory, tradition and myth frame our response)。也就是說,即使在一個現代社會,我們還是相當受記憶、傳統、與神話的制約的。了解這個我們就能了解一個文化的記憶,傳統,與神話的力量,尤其是在巨變中的政治社會運動中它所發揮的力量。而了解這個也多少會明了在解構「中華民族」與黃帝神話的過程中,我們所會遭遇到的蠻頑抵制。

李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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