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遷徙與移動之四 家國破敗而無國無家可去 —–國際難民的處境

以聯合國的資料來看,截至2016年底,全球被迫遷徙(forced displacement)的人口總數有兩千九百五十萬人,占全球移動人口的10.1%。大部分都在開發中國家(土耳其,三百一十萬人;約旦,兩百九十萬人;巴勒斯坦,兩百二十萬人;黎巴嫩,一百六十萬人;巴基斯坦,一百四十萬人),再來是德國(一百三十萬人)。被迫遷徙人口也是我們所知的難民與尋求政治庇護者(UN Department of Economic and Social Affairs: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port 2017. Highlights)。另一個資料來源是「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的資料,到2015年底,全球有6530萬被迫遷徙人口,其中包括2130萬名是難民, 4080萬名是內部迫遷人口(internally displaced),320萬名是尋求政治庇護者。

現代的戰爭已逐漸發展成為全民戰爭,而平民也都遭殃。二次大戰後我們尢其看到大量難民的產生。而在接下來的戰役中,如中國內戰、韓戰、中共侵入西藏、匈牙利抗暴、越戰、及蘇聯與東歐解體後的動亂中,我們也都看到一波又一波的難民潮。不幸的是,難民幾乎是沒有一個國家喜歡接納的。號稱地大物博而最慷慨的美國,以過去難民潮時期的民調來看,普遍不歡迎難民。在匈牙利抗暴(1958)那年,55%的人反對接納難民,33%同意接納難民。在中南半島難民潮的1979年,62%的人反對,34%的人支持。1980年古巴難民潮出現時,71%的人反對,25%的人同意。只有在1999年科索沃戰爭後要接納數百名阿爾巴尼亞人時是個例外,30%反對,66%支持。

戰後的美國有臨時的難民法案(1948年的Displaced Persons Act,法案三年失效後有1952年的Refugee Relief Act)。而1980年通過的難民法(Refugee Act)則大致沿用至今。從1980年至今,美國共收納了300萬名難民。1990-1995年間,美國每年接納了112,000名難民。川普上台後的2016年則只接納了84,995名難民。大多是剛果、敍利亞、緬甸、伊拉克、索馬利亞來的。後來川普將數目下降至每年最多只收45,000名難民。2018年9月,川普政府更將接納難民的數目降到每年只收30,000名。

歐洲則於2015年以來湧入大量的難民。主要原因源於中東的戰亂與非洲的動亂。從2008年到2017年,歐盟28國共有500萬名難民申請政治庇護。收最多的德國估計將會接納150萬名難民。但由難民與各該開國人口比例來看,在邊界區的義大利、希臘、土耳其(土耳其尚不是歐盟會員國)等國有比率較高的難民數。 以2015-2016年歐洲核准難民數的來源地來看(括號內為批准的人數與占總申請人數的百分比):敘利亞最多(520,000,80%),阿富汗第二(65,000,22%),厄利垂亞第三(Eritrea,55,000,68%),伊拉克(75,000,36%),索馬利亞(15,000,38%)等其他國家其次(Pew Research Center)。 難民不是由中東與近東而來,就是由北非經過地中海而來。以2017年的資料來看。有15萬名經由海路而來,其中3000名溺斃(Human Rights Watch)。由於短期間內大量難民的湧入,歐盟各國也互踢皮球,而也通過境外措施以禁止難民的進入歐洲。首先是以經援的方式要利比亞阻止難民的渡過地中海。2016年3月,歐盟也與土耳其達成協議。以經援,給予土耳其公民免簽證到歐洲,及加速土耳其進入歐盟的步調為條件,要土耳其阻止難民的進入歐洲。在二次大戰中本身經歷過大量難民潮的歐洲人一直說「不要再發生」(Never again!),但顯然在短期間內大量「非我族類」的人湧進家門口時,現實勝於口號。

在已開發國家中除了美國與歐洲外,另外一個收較多難民的國家是澳洲。澳洲對非歐洲移民在過去並不友善,直到1973年才廢除了「白澳政策」(White Australia Policy)。一次大戰後澳洲人口增加了四倍(目前是4200萬人),大部分是透過移民而來。以澳洲政府發布的資料來看(Parliament of Australia: Refugee resettlement to Australia: What are the facts, 4/7/2016),從1975年來開始接納難民(那年收4,374名)。1980,1981收最多(分別各有20,795與20,195名)。此後每年接納約在16,193名與1,238名之間。在過去幾年澳洲定的目標是每年收6000名。但澳洲長期以來對難民的處置並不友善(Mark Isaacs: There’s No Escape From Australia’s Refugee Gulag. Foreign Policy, 4/30/2018)。從2008年開始,澳洲政府開始阻止難民船的抵達澳洲以入境,而將他們轉移到巴布亞紐幾內亞(Papua New Guinea)上監禁。這一招果然阻止了難民船的到來。但被監禁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監禁(Nauru detention centre 與Manus Island OPC)的1,500難民卻也受到相當不人道的對待,而島上的居民也對他/她們暴力相向。

在所有已開發國家中,日本可是最小氣的。從1982到2014年間,在所有22,559個難民申請案中,日本只承認633名為難民。一年平均收不到20個。

在安置難民方面,有四個國家在過去被認為做的最好:德國、瑞典、美國、巴西。但川普上台後,美國對待難民與處置的作風並不受到國際的認可。其實只要善於安置難民,難民並不會成為社會的負擔,反而會對經濟、社會、與文化有所幫助。而難民一般也都會力爭上游,求取成功。別忘了,愛因斯坦、佛洛伊德、季辛吉、前美國國務歐布萊特、鉅富喬治‧索羅斯、內觀大師釋一行(Thich Nhat Hanh)…等,都曾一度是難民。

李堅

人類的遷徙與移動之三 1965年的移民法案 —–歧視亞洲人移民法案的終結?

美國的移民史說來是一部主要以美國本位及利益觀點出發的移民史。要求取經濟利益,也含赤裸裸的種族歧視與宗教偏見。早期需要農場勞力而「進口」黑人當奴隸,南北戰爭後黑人成為揮之不去的問題,因為他們有了公民權。當愛爾蘭人因為饑荒而大量湧入美國後,提供了大量的廉價勞力,但因為宗教而遭到主流社會的排擠與歧視。當年夏威夷甘蔗農場需要勞工而「進口」日本人,但當日本人也移入加州而從事農業變成白人社會的競爭者後,日本人開始受到排擠與歧視,日本人也於1924年的排亞法案中被拒於外。當年也需要華工建築鐵路,但當鐵路完工後,華人遭受到各種歧視與限制。也不只限制亞裔,1924年的法案也限制南歐與東歐的移民。後來在缺工下,美國的農業界將目標轉向墨西哥。

美國西部大片的土地都是於美墨戰爭(1846-1848)後由墨西哥奪來的。美墨戰爭後雖定了新邊界,但人口可以自由移動。1900年開始,美國西部因缺工而開始「進口」貧窮的墨西哥人到美國工作。 1924年的移民法案限制了南歐與東歐的移民而造成美國的嚴重缺工,「進口」墨西哥人的速度也加快了,直到1929年的經濟大恐慌才停止「進口」。在這段時日,美國共引進了45萬3000名墨西哥人。二次大戰爆發後,美國全民就業而急需農工。在這種背景下,美國政府通過了引進「客工」(guest worker)的「布拉希羅方案」(Bracero Program),這個計劃一直延續到1964年為止。既然有合法的客工,也就有非法的移民。戰後的1954年,美國政府與墨西哥政府合作,將大量非法的墨西哥移民驅逐出境(Operation Wetback)。估計約有100萬人被遞解出境。總的來說,在布拉希羅方案實施的22年間,共有460萬墨西哥客工進入美國。

在布拉希羅方案中止的隔年,美國通過了一項主要是對亞洲人影響深遠的移民法案, 1965年的移民法案(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 of 1965,又稱Hart-Celler Act)。一般學者將1965年的移民法案看成是詹森總統「偉大社會」(the Great Society)的計劃之一。詹森總統的「偉大社會」宏案包括民權,反貧窮,教育,醫療(他任內通過了Medicare與Medicaid),擴大社會安全制度,交通,環保,藝術與消費者權益等等。

1965年的移民法案是於當年的10月3日,在自由女神像前簽的(1968年6月30日生效)。為的多少是向全世界彰顯,美國的新移民政策是基於自由女神開懷歡迎的精神。簽署當天,詹森總統夫婦與隨從浩浩蕩蕩的抵達自由女神所在的自由島(Liberty Island)做簽署的動作。有點大老粗味道的詹森總統不很清楚他為什麼要老遠飛到自由女神像前簽署法案,他問他身邊那時相當年輕的新聞秘書比爾‧摩約爾(Bill Moyers, 6/15/1934-。後來成為美國知名的作家與電視評論員)說,你可要向我解釋個明白。摩約爾知道這個移民法案將會平等對待以前都一直遭受歧視的亞洲人,在自由女神像前簽署有很大的意義。

1965年的移民法案首次將亞洲移民與歐洲移民平等對待,每個國家有2萬名配額。東半球每年額限為17萬人,西半球每年額限為12萬人。另外也設立七種優先制度。這個法案的通過使瀕臨於「絕種」的華人可以攜家帶眷過來。這個移民法通過後的五年,在美國的亞裔人口增加了四倍。但主要以菲律賓人,印度人,與韓國人(因與美軍結婚過來,又加上後來的申請家眷及留學生)為主。華人則因中共建國後的閉鎖門戶,日本則應往外移民大減,所以在六、七十年代由這兩個國家移民過來的並不多。

亞洲人大舉相對性的增加,可由移民局的資料看出。根據移民局1955-1964的資料,移民中50%由歐洲來,由北美來的占35%,亞洲占8%。但到1988年,由亞洲來的占41%,北美占39%,歐洲占10%(FAIR: History of U.S. Immigration Policies)。美國2011年的人口是三億一千兩百萬人,其中13%是在外國出生的。這其中,亞裔人士在國外出生的比率達67.2%,西裔在國外出生的比率為36.2%,白人在國外出生的則只有3.9%。

亞洲人增加的速度固然很快,但以全美國人口來說還是相當少數。以2010年的人口普查資料來看,美國全國人口有三億八百七十四萬人,其中亞裔人口為一千七百三十二萬人,占總人口的5.61%。亞裔人口雖然不多,但因其增加的速度快,難免引人側目。三十多年前,美國在辯論非法移民的問題時,那時在俄亥俄州的筆者於該地的報紙上讀到一則有關美國人如何看待不同移民的調查。認為移民來美過多的依序是亞裔、非裔、西裔、與歐裔。這也使那時的我有一種在美國不受歡迎的感覺。亞裔人士在美國也許不是很受歡迎,但至少我們沒有嘗受到過去華人與日本人所遭受到的災難與折磨

美國六、七十年代的樂觀進取與開放的移民政策已不在,目前已走向緊縮的階段。當今的川普政府不但極力排除與壓迫非法移民,也對難民百般刁難不予入境。而目前也朝緊縮合法移民的方向走。簡單說是本土主義(nativism)的抬頭與排外的種族主義的高漲,而漸漸走上孤立主義(isolationism)的道路。但在美國已進入開放與多元社會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這種走回頭路自有其不切實際與困難的所在。

李堅

人類的遷徙與移動之二 美國移民歷史的醜陋面 —–種族歧視,宗教歧視,門戶的閉鎖

美國長久以來是世界各國移民的主要終點,而也有不少美國人喜歡稱美國是一個移民社會,而有些人更聲稱是那五月花的後代。但我們若稍讀美國的移民歷史,則所彰顯出來的是許多醜陋的歷史。

早期遠渡重洋很不容易,也不便宜。許多人付不起那昂貴的單程航運而「賣身」。也就是說,以低價苦勞的身分,希望於當勞奴四到七年後換取到自由身,以求取在新世界重新發展。這種勞奴估計占早期移民的一半。英國也不只將澳大利亞當成是「釋放」監獄人口的所在(許多人只不過是犯小罪,如偷麵包),在美國也「釋放」了約五萬名監獄犯(Liberty-Ellis Foundation)。而在移民社會的經濟開始發展而農業急需勞力的情況下,黑奴的進口與買賣也大量進行。估計在17到19世紀間,美國共進口了50萬到65萬名奴隸。國會是於1808年禁止奴隸的交易,但也得等到內戰後黑奴才得到解放。當年估計有四百萬名奴隸得到解放。

在非洲捉人到美洲來當奴隸使用是很不人道,而也是個赤裸裸的種族主義。也不只是對黑人的歧視而已,美國的移民史上充滿了種族歧視的色彩與作為。有些也不全然是種族歧視,而是因為宗教的不同(早期是歧視天主教,目前則是歧視回教)而採取歧視的作為。這種歧視在美國獨立前就已開始發生。開國元勳之一的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雖然他的父親是個移民者(由英國移民而來),他卻反對日耳曼人的移民賓夕法尼亞。富蘭克林說:賓夕法尼亞是英國人建立的,目前卻遭受到外人進入墾殖。越來越多的外人將會把我們日耳曼化而不是我們能夠將他們英格蘭化。他們永遠不會學習我們的語言與文化,如同他們無法變成我們的膚色一般(Tammy Coleman: Historical Patterns in American Immigration)。

富蘭克林的陳述當然不正確,而以目前美國社會的現實來看也很可笑。在美國的白人中,日耳曼裔是占最大宗的,而絕大部分也都已不會說德語。但這種對不同族人的歧視在美國歷史上是一再發生的。不只對黑人的歧視,後來對非英國系歐洲人的歧視,及對亞洲人的歧視,都一再的出現在美國的移民史上。

1790年美國通過了歸化法案(Naturalization Act),規定要在美國住兩年,而且是「自由白人」(free white person)才能歸化。這自然排除了黑人及後來的亞洲人之歸化入籍。內戰後的1866年民權法案(1866 Civil Rights Act)通過後,在美國土生土長但原本被排除在外的黑人,也才可以成為公民。

19世紀中葉之前,美國的移民大都由西歐與北歐來。雖然有所摩擦,但移民的門戶是大為開放的。但在1840年代,由於愛爾蘭的馬鈴薯飢荒,有一百萬以上的愛爾蘭人移民美國。大量愛爾蘭人的湧入,加上原有的日耳曼天主教徒,引來了美國本土勢力的興起與反移民。這群反對移民,反對天主教徒的本土派(Nativism)形成了美國黨(American Party,也稱為一無所知黨Know-Nothing Party)。這群本土勢力大都存在於邊界的州,而也於後來(內戰後)發展到加州而成為反對亞洲人的勢力。

1882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這個法案通過前的美國本就很限制華人,不准攜家帶眷過來。排華法案通過後,華人社會也成為老單身漢社會而處凋零的情況。

1880年到1930年間,有二千七百萬的歐洲移民抵達美國。其中估計有500萬日耳曼人(其中一百萬人到中西部購買廉價的農地), 450萬愛爾蘭人, 350萬英國人。而這時美國也首次出現了大量南歐(義大利)及東歐(俄國)移民的湧入。由於大量移民的湧入,及南歐與東歐及猶太「異類」移民的到來,美國也掀起了反對移民的浪潮,並通過了限制南歐與東歐移民的法案。也「摸蛤仔兼洗褲」的通過了排亞法案。1924年的移民法案(Johnson-Reed Act)不但限制了所有的亞洲移民,也「巧妙」的限制了南歐及東歐與猶太人的移民。這個法案引進了配額制,規定每個歐洲國家的移民配額得基於1890年的美國人口普查,配額為各該國人數的2%。由於1890年時,南歐及東歐的移民人數相當的少,這個法案等於限制了這些國家的移民美國配額。南歐、東歐、及猶太人是這個移民法案的受害者。亞洲人更是完全受限,而美國的邊界也不再開放,開始進入閉鎖管制的階段。

1924年的移民法案的影響是明顯的。在1930-1950年間(二次大戰前),美國境內的國外出生人口由一千四百二十萬降到一千三十萬人,由占人口比率的1 1.6%降為6.9%。日本更視此法案為奇恥大辱。日本駐美大使埴原正直與美國駐日大使伍德(Cyrus E. Woods)都辭職以示抗議。

綜觀美國歷史上的移民政策,原先是邊界大開而無所謂簽證與關卡。歧視的對象由西歐非英語系,轉為對天主教的歧視,及後來的歧視亞洲人與南歐、東歐人士、與猶太人。二次大戰後,這種對外來人士的歧視開始減緩,而美國社會也開始接納不同文化與族群的人。1952年雖然有移民政策的小修正(McCarran-Walter Act),但真正的移民政策的改變是1965年的移民法案(Hart-Cellar Act)的通過。那個法案的通過改變了日後美國人口組成的面貌。

李堅

人類的遷徙與移動之一 全球移動人口的概觀 —–移民,難民,臨時職工

人類也許喜歡安居樂業,但人類自古以來卻也是個不斷的在遷徙與移動的動物。科學界認為直立原人(Homo erectus)於175萬年前開始由非洲往歐亞大陸移動。現代人類(Homo sapiens)則已於15萬年前遍佈全非洲,而於7萬到12萬5千年前,甚至一說是27萬年前,開始由非洲往外遷徒。到今天,全球適於人類居住的地方都已有人類的存在。

進入現代社會後,人類建立了各式各樣的國家,畫出了邊界,印發護照,並建立簽證制度。人類的移動雖有受限,但我們仍然繼續「勇往直前」。許多人的遷移到底不是個人能力或國家意志所能決定或控制的。

以2017年聯合國的資料來看( United Nation Department of Economic and Social Affairs: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port, 2017 Highlights),全球的國際移動人口(international migrants)共有兩億五千八百萬人。從2000年開始,全球的國際移動人口便以年平均2%的速度成長。2000年時有一億七千三百萬人, 2005年時有一億九千一百萬人,2010年時有兩億兩千萬人,2015年時有兩億四千八百萬人。

國際移動人口的成分很雜。一般合法的移民方式固然是國際人口移動的一部分。但許多是當臨時職工的(如台灣的外籍勞工)。這種當臨時職工的在中東的一些產油富裕國家特別多。早期到德國當職工的土耳其人也屬此類。當然,「臨時」也常常變成永久。目前德國境內的土耳其人及其後裔估計由兩百多萬到七百多萬都有,占總人口的5%。另外,除了合法的移民及臨時職工外,也有不少是被迫遷徙(forced displacement)的。這也是我們一般所稱的難民,與尋求庇護的人口。以2016年的資料來看,全球難民人口有兩千五百九十萬人,占全球國際移動人口的10.1%,而其比率有上升的趨勢。在過去,這種被迫遷徙的人口有不少部分是奴隸的買賣。美國及一些中南美洲國家當年都牽涉到非洲奴隸的進口與買賣。目前奴隷的買賣雖然已遭受到國際法的禁止與制裁,但有相當少數還在進行中。許多雇主違反契約而將臨時職工當奴隸對待。2011,中華民國駐堪薩斯的經文處處長劉姍姍之凌虐菲籍傭工即屬此例。

如前所述,國際移動人口一般包括合法的移民,臨時職工,與難民。但這種分野,尤其是移民與臨時職工,也常常不是那麼明顯的。許多移民人士到最後賺取並儲蓄一些足夠的資金後,常常返回故鄉去買地,從事新行業,或退休養老。相對之下,也有不少當初只不過是臨時職工,但在後來卻也因緣際會而留了下來生根落葉的。美國內戰後到20世紀初是大量歐洲移民潮的時期。最窮的人是沒法移民的,因為他們連買張船票都不可得,移民者至少也要是個次等窮人。他們來美國後大都於城市中尋求就業機會。根據一個統計,幾乎有一半是「候鳥」(birds of flight)。一個估計是有一半南義大利來的移民最後都返回故鄉。其他的族群也不相上下:64%的匈牙利人後來都返鄉定居,斯拉夫人則有59%,日耳曼人有40%(Joshua Zeitz: The Real History of American Immigration, 8/16/2017, POLITICO)。一般而言,東歐及中歐來的猶太人因為在本國遭受迫害,所以都會定居美國。愛爾蘭人則因馬鈴薯飢荒及本國經濟困頓,也都會居留下來。當年的猶太人與愛爾蘭人雖說是移民,但也可說都是難民。

目前討論移民或難民大都聚焦於美國與歐洲。這個看法固然大致沒錯,但與事實也有諸多不符合之處。以聯合國的資料來看(同上),在2017年的國際移動人口分佈上,亞洲最多(7960萬人),歐洲第二(7790萬人),北美第三(5770萬人),再來是非洲(2470萬人),拉丁美洲與加勒比海(950萬人),大洋洲(840萬人)。國際移動人口的方向大都是移往富裕國家及中等富裕國家。以2017年的資料來看國別,美國最多(4980萬人),沙烏地阿拉伯與德國其次(1220萬人),再來是俄國(1170萬人),英國(880萬人),阿拉伯聯合大公國(830萬人),法國與加拿大(790萬人),澳大利亞(700萬人),西班牙與義大利(590萬人)。其餘依序是印度,烏克蘭,土耳其,南非,哈薩克共和國,泰國,巴基斯坦,約旦,科威特。

國際人口的移動大都源於經濟因素,但也有一大部分源於戰亂與政治迫害。這種現象在全球各地都有發生,只是其嚴重性與廣泛性的差異而已。台灣在二次大戰中(充軍及參軍)與戰後(日本人的被迫遷回與國共內戰後大量中國難民的湧入)都經歷了對社會影響深遠的人口的移動。六十年代後是鄉村人口的移向都市。六十年代開始也看到了大量大學畢業生的留學潮。九十年代後的台灣則是大量外籍勞工及外配的湧入。在底下的系列文章中,我們將探討美國的移民歷史與移民法律的變化,移動人口的認同變化,難民問題,台灣的移動人口問題。移民也好,難民也好,臨時職工也好,他們(或本身是移動人口的我們)都在改變各個社會的人口組成與文化,而也都漸漸的在改變國際關係。移動人口的影響是我們所不能忽略的。

李堅

世界秩序的變遷之七 世界的未來是秩序或紊亂 —–了解情勢以走向未來

強權的存在與左右多少決定了世界秩序的面貌。但未來是單元、雙元、或多元,是否會有個秩序(order),或是紊亂(disorder),各家各有不同的說法。

若依麥肯德與史派克門的心臟地帶與邊緣地帶的觀點,則俄國、中國、與印度可說都有希望成頭頭。因為這三大國都位於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俄、中)與邊緣地帶(印、中)上。史派克門強調路權與海權,而馬漢則強調海權的重要。但這些理論都是二次大戰前就發展出來的,空權及太空權都尚未列入考慮之內。理論的思考與應用是必要的,但實際的情況呢?

當今的美國掌有世界經濟、文化、政治、金融、與軍事的主導權,這是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但無可否認的是,美國的主導權已在衰退之中。誰有可能取代美國的角色?這是一個一再出現的課題。中國是時常被提出來的國家,而中國的崛起對美國的意味是什麼呢?也就是說,未來的美中關係會如何。這可說是眾說紛紜。

有人認為美中的對戰難以避免(Graham Allison: Destined for War: Can America and China Escape Thucydides’s Trap?);有人認為中國受惠於西方社會所建立起來的國際自由經濟貿易體系,要的只是經濟上的發展,並非要經濟上與政治上的獨霸。而其另立門戶的組織(如亞洲開發銀行),要的只不過是建立一個平行組織(parallel institutes),而非另類組織(alternative institutes)(Oliver Stuenkel: Post-Western World: How Emerging Powers Are Remaking Global Order );有人認為自由貿易會促進中國的開放,如果中國沒走上自由民主開放之路,則經濟會停滯而引發問題。這也是一般所謂的「華盛頓共識」(Washington Consensus)(Michael R. Auslin: The End of the Asian Century: War, Stagnation, and the Risks to the World’s Most Dynamic Region);對這種「華盛頓共識」,有人(孟捷慕James Mann: The China Fantasy: Why Capitalism Will not Bring Democracy to China)於2008年就指出,這是西方社會一廂情願的想法。中國只會更加獨裁,只會更加緊控制。而中國這種「成就」也會成為世界各獨裁國家的「榜樣」。而在這些不同的看法裡面,我們知道孟捷慕(James Mann)的觀察與預測是較正確的。

討論美國與中國是必要的,因為台灣好像就只是夾在於這兩個國家之間,好像不得不依靠任何一邊,否則難以存活似的。但台灣的命運就如此嗎?就只有站在一邊看戲而準備「以身相許」嗎?

無可否認的是,世界秩序常操控在大國的手裡。當羅斯福在推動聯合國的觀念時,他於雅爾達會議中為了要拉蘇聯入會,允諾史達林蘇聯將有否決權。另一方面,當年羅斯福顯然沒料到他一手提拔的「中華民國」會敗於中共。聯合國這種國際組織的結構設計,一開始就是有利於大國的。今天聯合國的安全理事會中,除了五個常任理事國(英美俄法中)外,有20名兩年一任的安全理事。這種情況當然不符合當今的國際現實。進入21世紀後,巴西、德國、印度、與日本(稱為4G)就互相支持成為常任安全理事而不果。老而僵化的聯合國的改革還在推動中。

另一個例子是國際貨弊基金會(IMF)。在過去,投票的比重是美國16.73,日本6.23,英國4.29,巴西1.71,中國3.81,印度2.34。在金磚五國的抗議後, 2016年的投票比重改為美國16.73,日本6.23,英國4.09,巴西2.25,中國6.16,印度2.67。IM F的投票比重問題多少是中國另立門戶—亞洲基礎開發銀行的原因。

大國固然常左右國際組織。但一個研究也發現,許多主掌聯合國各部門的秘書長之職的,在過去60年都是北歐的小國。原因是他們的民主、經濟能力、在外交上的投資、及大量外援等因素(Paul Novosad, Eric Werker: Who Runs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 Nationality and Leadership in the United Nations Secretariat。October 2017)

小的國家也常在勢力均稱而雙方對峙的大國中,因選擇一方而決定勝負,成為造王者(king maker)。所以也並非是完全無助的。

但國際政治與政府組織也並非決定世界秩序的唯一要素。目前許多公司是富可敵國。以2015年的綜合資料來看,在全球百大(公司以營業額計,國家以稅收計)中,有31個國家, 69間大公司。沃爾瑪(Walmart)排第10,台灣的鴻海排51,台灣則排第93(位於微軟與美國銀行之間)。在過去,許多跨國公司(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有本國基地。但目前許多大企業已成為有人所稱的超國公司(metanational corporation),他們可依經濟條件及稅務問題而隨時轉換基地,不屬任何國家。

非政府組織(NGO),人權組織,慈善組織,救援組織,國際醫療團隊….等等都能於國際社會發生很大的影響力,也會大大提高該國的知名度,給人良好的印象,並提高該國的影響力。台灣在這方面仍有很多發展的空間與值得努力的所在。台灣固然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但以北歐國家在過去60年,於聯合國各部門的秘書長之職中掌主導地位來看,是台灣在各國際組織中運作的借鏡。台灣有需要多栽培外語與國際外交的人才,與國際管理人才。外交不是有了才做,而是做了才有。

台灣人要獨立。要獨立當然就要有獨立自主性,要採取主動權(take the initiative)。只有積極的採取主動權而做籌劃與協調領導(而非大頭病的要當老大),並各面出擊。台灣才有可能在任何形式的世界秩序中走出自己的路。中小國家不是不能出頭的,北歐國家是一例,位處亞洲重要戰略地位而國際關係特殊的台灣則更應證明是另一例。

(系列玩)

李堅

世界秩序的變遷之六 亞洲兩個大國的走向 —–印度的多面觀與中國的獨覇觀

自從於90年代開始採取經濟上的開放政策後,印度的經濟成長率便以每年7%以上的速度成長。印度的領土是世界各國的第七大,人口第二多(2016年估計13億人), GDP占全球第三(PPP),或第六(nominal)。一些學者也都開始探討印度在世界上的可能角色。

印度於1947年8月15日由大英帝國獨立出來。首任總理尼赫魯是一名相當優秀的人才,他採取「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的混合(realism and idealism)(India in the New World Order. Edited by David M. Malone, C. Raja Mohan and Srinath Raghavan),而多少將印度定調為不結盟。在冷戰中也都走獨立外交的角色。尼赫魯以降印度有幸都產生出一些優秀的領導人,而也大多走尼赫魯的路線。

英國在印度的統治有兩百多年(直接統治由1858年開始),影響相當深。印度的地緣政治觀也都源於英國統治時期。強調緩衝地帶(buffer state)。尼泊爾、錫金(現已被印度納入領土)與布丹為內圈(inner ring)。西藏、阿富汗、伊朗為外圈(outer ring)。海洋方面,則定蘇伊士運河、紅海、波斯灣、馬來半島、及中國為界線範圍(orbit)(來源同上)。在這種地緣政治觀下,印度自然會與中國有所衝突,特別是在印度洋與太平洋(南中國海)一帶(Ashley J. Tellis, Sean Mirski: Crux of Asia: China, India and the Emerging Global Order)。由於這種背景,印度希望美國的進駐海洋。近年來,印、日、美、澳也於孟加拉灣有海軍演練。但中國則視美國之駐在太平洋為威脅。

世界最大民主國家的印度的不結盟,中立,而獨立的外交觀,也建基於她對未來世界秩序的看法:未來的世界將會有幾個不同的要角在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各展其能,而形成一個共生的關係(Thorsten Wojczewski: India’s vision of world order: multi-alignment, exceptionalism and peaceful co-existence)。印度固然為南亞之霸,而也擁有核武(1974),但印度沒表明要當霸主,而以不結盟、和平共存的姿態出現。但亞洲另一個大國中國則早已擺出高姿態,以下一個世界盟主的霸氣出場。但中國有可能取代美國成為下一個盟主嗎?

中國有世界最多的人口,第三大的領土。GDP排第2(nominal)或第1(PPP)。在此稍帶一提的是,獨裁集權政體常將GDP灌水到1.15與1.3倍之間(Luis R. Martinez: How much should we trust the dictator’s GDP estimate?)。如果中國有良好的國際關係,有顯著的軟實力,而能提供一個對世界有貢獻的文化,且能提倡和平穩定的話,則中國是有那個可能。但歷史與事實都證明中國不是那個料子。

蘇聯倒台後,俄國與中亞五國(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土庫曼、烏茲別克)成立了聯合安全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 CSTO),由俄國保障中亞國家的安全。為了防止美國勢力的介入而影響中亞,俄國與中國在2001年成立了一個包括中亞國家與巴基斯坦在內,而被譏為獨裁者俱樂部(dictator’s club)的「上海合作組織」。但在中國勢力漸漸大於俄國後,不願被邊緣化的俄國於2017年拉了印度進來。印度是一個民主國家,與中國打過兩場邊界戰爭。顯見的是印度會有不同的聲音,而上海合作組織也恐將會走上名存實亡之路(Salvatore Babones巴博斯:Why is Democratic India Joining Russia and China’s “Anti-Western” Club, The SCO?. Forbes 11/20/2017和Derek Grossman: China will regret India’s entry into the 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RAND, 7/24/2017)。

2013年底,習近平提出了「一帶一路」(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RI)。但截至目前為止,所有計劃都不透明。而許多工程都為的是消費國內的過剩產品,連工人都用自己人。而許多參與的國家也都陷入了債務危機(斯里蘭卡、吉布地、塔吉克、吉爾吉斯、寮國、馬爾地夫、蒙古、巴基斯坦、蒙特內哥羅)。

人民幣於2015年被國際貨幣基金會定為第五個特別提款權(Special Drawing Rights, SDR)。此外,為了要擺脫西方控制下的國際金融運作,中國也於2015年建立了有別於目前世界所用的國際銀行代碼(SWIFT, 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 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俄國則於2014年建立Mir制度。但兩者的實用性都相當有限。

目前世界秩序的體制與軟體,說起來還都是源於歐洲的法治文化與西伐利亞體系—尊重各國(不論大小)的主權與彊域,也重視國際法的規範與尊循。印度有英國所遺留下來的法律制度與法治精神。中國有的則只是人治,大一統,與「天下」的觀念。那個「天下」的中心當然就是「中」國了。美國於戰後援助廢墟中的同盟國與戰敗國(馬歇爾計劃),也規劃了頗具前瞻性的世界未來的金融、政治、與國際的組織與體制。在那期間,美國也採取低調付出的態度而建立她的軟實力與影響力。這些都是善於欺負弱者,缺乏自信,自大而又自卑,肚中無一物但很霸氣的中國所欠缺的。人類學者會告訴你,狩獵採集的平等社會裡,最會打獵的人是最謙卑的。他不會因為最會打獵而自己要先拿或分多一些,因為大家都平等分配。但他卻也是最有地位的。中國想要當龍頭老大則至少要從學習狩獵採集社會中的文化與作為開始。即使中國有那個文化與度量,可能也將會已過時而鮮有成效。因為一般學者的看法是未來的世界秩序將不再會是一方獨大,而是各門各路都有頭頭。而在這一點上,俄國的想法與印度的做法是較正確而順時代潮流的。中國夢到頭來將只不過是一個夢。

李堅

世界秩序的變遷之五 美國衰退後的世界秩序可能盟主 —–歐盟、俄國、金磚五國

在美國逐漸失去世界龍頭老大的時候,那一個國家或組織最有可能取代美國的地位?這是各方都關注而也有諸多討論的課題。可能的如歐盟,俄國,印度,中國都有。而我們也不能忽略掉一些國際組合(如金磚國家BRICS)所代表的意義,或是一些跨國大企業的能力與影響。而一些地區的整合(如東協ASEAN)之經濟快速成長也頗令人注目。底下我們就一一來做探討, 而時常被視為下一個盟主呼聲最高的中國則留到下文討論。

歐洲可說是現代人類文明的搖籃。啟蒙運動,工業革命,民族主義,及現代的法治與國際法觀念都源於歐洲。但歐洲也是兩次世界大戰的起源地。歷經兩次大戰的浩劫,二次大戰後的歐洲也在美國的支持下於50年代開始進行整合的工作。在經過將近70年後的今天,如今的歐盟有20幾個會員國(不包括英國,在退盟中)。在英國退出前歐盟的GDP比美國稍高。歐盟諸國間可自由往返,不需簽證(基於1985年6月14日所簽的申根公約Schengen Agreement)。1999年1月1日開始,歐盟的大部分國家也廢除了自己的貨幣而採用歐元。目前的歐元區有十九國。歐盟有自己的政府機構,貨幣,人民可自由移動,在歐盟各國就業與居住。一個程度上有如雨果(Victor Hugo)於1849年時,在巴黎的國際和平會議(International Peace Congress)中所提出的,「歐洲合眾國」(United States of Europe)這個觀念與名詞。有不少學者將歐盟看成是一個上升中的超級強權。

但歐盟於近年來不斷受到內部與外來的挑戰。難民的湧入引起歐盟會員國之間的互槓,也導致各國國內的社會壓力的緊繃。而俄國也推波助瀾,蓄意破壞歐盟會員國之間的和諧與團結。英國的退出是這個衰退跡象的典型代表。而在川普上台後,對歐盟採取不友善的作風更是雪上加霜。歐盟雖然不至於就此解體,但有很多議題是需要多加以注意的。

諷刺的是,1648年的西伐利亞合約建立了主權(那時是君主主權)的觀念,而使國與國之間有明確的邊界,並要求不論大小國都要平等對待。一個程度上來說,歐盟的建立也代表了歐洲西伐利亞體系的結束。歐元區的建立,邊界的消失,人民的自由移動,難民的湧入及流動,都使歐盟國失去部分的主權。而布魯塞爾(歐盟政府機構的所在地)的決策有不少都凌駕在會員國之上。這些都刺激到了會員國內一些本土意識與民族主義的提升。右翼勢力及民族主義的高漲也都危害到了歐盟的成長與茁壯。這也類同美國的右翼人士(以共和黨為主)不喜歡聯合國(及一些國際組織)一樣。他們認為聯合國(及一些國際組織)的決議有可能會侵犯到美國的主權。

當年與美國對抗而占半邊天的蘇聯雖已不再,但其主體的俄國仍擁有相當的國際影響力,而也可能難以忘懷當年的「光榮」。當今囂張霸氣的普亭雖然被指控透過網路與駭客,企圖鬆動與瓦解西方的民主自由體制。但在傳統上的作業(外交、軍事)來看,俄國還算是相當「安分守己」的。蘇聯垮台後的俄國本與西方國家走的還算親近。但當美國參院於1998年通過北大西洋公約的擴大案,並介入了巴爾幹半島的戰役(南斯拉夫、科索沃…等等)後,一向視巴爾幹半島為其勢力範圍的俄國反彈了。自此之後俄國與西方國家越行越遠。但基本上而言,俄國於冷戰後的政策都相當一致:視前蘇聯境內的國家為其勢力範圍,不滿西方國家不尊重俄國的勢力範圍。俄國雖然有出兵(克里米亞、烏克蘭),但都局限在以前的蘇聯境內(Andrew Radin, Clint Reach: Russian Views of the International Order. RAND 2017。Eugene Rumber: A world order shaped by Vladimir Putin’s ambition. 4/6/2016)。對於位處心臟地帶的俄國而言,邊緣地帶自然可延伸成是她的勢力範圍。巴爾幹半島及近東是俄國的外圍。中東的敘利亞,伊拉克,及伊朗又何嘗不然。俄國是不滿以美國為首而發動的伊拉克戰爭的,因為侵犯到了她的後院。但最近俄國的出兵敘利亞則已超出了前蘇聯領域的範圍。

俄國的領土是全世界最大的,但人口只有一億四千多萬(排全球第九)。GDP在全球排名第六(依PPP算)或第12(依nominal算)。以這個資料來看,俄國難以成為未來取代美國的超級強權。但俄國到底曾經是一個超級強權,她尚擁有尖端的傳統武器與軍事部署及核武能力。不同的機構與刊物(如Armed Forces, EU,與Business Insider)皆將俄國的軍力列為僅次於美國,核武彈頭還甚至高於美國。以武力來看,俄國的實力是不容忽視的。

喧囂了一陣的金磚國家( 巴西,俄國,印度,中國,南非)的產生是偶然的。2001年,高盛(Goldman Sachs)的首席經濟學者(chief economist Jim O’Neil)為了了解全球經濟的傾向以方便做預測而發明了金磚(BRIC)一詞,後來加南非而成BRICS。有如當年的亞洲四小龍般,並沒有地緣政治上的意味。但在2008年金融風暴後,對以西方國家為主體的金融體制不信任下,金磚五國於2009年成立了新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 NDB)。金磚五國合起來固然有其經濟上的實力與潛力,但它不是一個基於地緣政治關係而組合(如歐盟),也缺乏共同的意識形態,而會員國間也各懷鬼胎(特別是俄、印、中),總的來說難以成為一方之霸。

李堅

世界秩序的變遷之四 二次大戰後的世界秩序 —–由兩極走到單極

戰爭是國際關係的「調整」,也是勢力對抗的一決高下。而兩次世界大戰更是國際關係與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有如每場牌局一樣,勝負高下或打平都會決定未來。

二次大戰中,未來的世界局勢已現端倪。單挑的日本帝國走入末路。但日本帝國對大英帝國在亞洲勢力的打擊,加上納粹德國對大英帝國在歐洲的重挫, 使日不落國走上西山日薄之路。但在同時,阻擋並對抗納粹,且於後來反撲德國的蘇聯,加上後來的攻打滿州國,使蘇聯升上超級強權的舞台。但二次大戰中,展現強大國力與戰力,並完全走出經濟大蕭條的美國,則成為全球無庸置疑的超級強權。

戰後的世界也形成了以蘇聯為首的「共產陣營」與以美國為首的「自由陣營」之對抗,而進入了冷戰時代。這期間,於六十年代開始,由以對抗殖民主義為標竿的不結盟運動(non-aligned movement)也集結成形。話雖說是不結盟,但大部分不結盟運動的會員國都不是親西(自由陣營)就是親東(共產陣營)。不結盟運動目前名義上雖然仍有120個會員國,但已是名存實亡。冷戰期間開始,美國便於全球的邊緣地帶(Rimland)建立軍事基地。目標不外是圍堵蘇聯及中國所位處的心臟地帶(Heartland)。這也是美國在冷戰中的圍堵政策與思維。美蘇對抗是一個恐怖平衡,但這個恐怖平衡卻也維持了那段時期的世界和平與穩定。尼克森與季辛吉的現實派(realism)之打開中國的門戶,相當程度上是一種地緣政治的運作。冀圖將圍堵線由太平洋的第一島鏈推到中俄邊界。這個冷戰在蘇聯垮台(1991)後結束。蘇聯倒台後,美國成為獨霸, 而使有些歷史學者高興的太早,認為這個世界從此會走上一個自由民主之路,是歷史的終結(法蘭西斯‧福山: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 。Francis Fukuyama: 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 1992)。

在冷戰期間,世界秩序是兩極的(bipolar)。冷戰結束後,美國的獨大成為單極(unipolar)。但這個絕對單極的期間並不長。2001年的9/11後,美國開始走上衰退的道路。2003年開始的伊拉克戰爭更是個耗損國力的戰爭,而美國與西歐盟邦也開始出現明顯的裂痕。但截至目前為止,美國仍是世界的盟主。美國仍掌有世界科技、金融、軍事、科學、與文化的牛耳。這種各個面向都通吃的情況在人類歷史上可說是空前僅有。美國各總統皆強調美國的特異地位(exceptionalism)。美國雖然已走上衰敗之路,但美國的軍事仍然獨大,仍是自由民主陣營的一方之霸, 而也能輕易拉攏世界各國加入她自由民主的陣營。一般學者相信在一段時間內尚沒有替代者。

美國社會中一向有很強的孤立主義傾向,不喜與外在世界有所來往。但在要與外在世界多所來往的學者與政治人物中,也分成兩派:自由派與現實派。現實派(realism,以共和黨為主)重視武力的干預。由尼克森時代的傳統保守主義派到布希政府的新保守主義派(Neoconservatism,簡稱Neo-con)都如此,這一派的人認為自由民主可以由外力強加其上(如伊拉克戰爭)。自由派(Liberalism)則強調自由、民主、人權的推銷。而一個程度上,全球化(Globalism)也與自由派聯在一起。多少由於全球化是在柯林頓總統任內大力向前邁步的。當今的川普政府則相當反對全球化。

一般學者認為,全球化改善了已開發國家與開發中國家的經濟不平等,但惡化了已開發國家的財富分配問題。這是因為已開發國家中的底層社會受到工廠外移到國外(因為老闆走向低工資的國家以求取較高的利潤)及廉價進口產品(所以不需要國內得要用相對高價勞力以產生類似的產品)而關閉工廠的波及。有特殊技術及較有教育的人員則較不受影響。但全球化則明顯的有利於開發中國家。過去的台灣、南韓及目前的中國與東南亞諸國在開發初期都受惠於全球化。

要看全球化對已開發國家及開發中國家的影響,我們可以由全球的GDP來看。以2000年的各國占全球GDP的資料來看:美國為31%,歐盟為26%,日本為14%,中國為3.7%,拉丁美洲國家為6.6%,東協國家為1.5%。這個資料預測到2018年時會變成:美國為21.6%,歐盟為20%,日本為6%,中國為15.3%,東協為15.3%,拉丁美洲為8.3%(Chatham House: Globalization and World Order, May 2014)。另一個量法是根據IMF的資料:2001年時G7的GDP(以購買力為計)占全球GDP的43.435%,金磚五國(BRICS)的GDP占19.3% 。到2015年時,G7的GDP只占31.5%,而金磚五國的GDP則占30.8%。但值得注意的是,獨裁極權政權是會提高造假GDP的數據的(Luis R. Martinez: How much should we trust the dictator’s GDP estimate?University of Chicago, May 2018)。一般估計會灌1.15到1.30倍之間。

美國雖仍掌有全球經濟、金融、軍事、文化、科學、科技、的主導地位,但其衰敗的傾向已越來越明顯。美國不再是世界老大後的全球局勢將會如何,是各門各派都有意見的。是另一個超級強權的獨霸(unipolar),雙霸(bipolar),或是各門各派各有主而形成的多元頭頭(multipolar),也都是各專家學者所矚目的。

李堅

世界秩序的變遷之二 地緣政治的發展 —–馬漢,麥肯德,史拜克門,郝斯賀弗

從15世紀開始,歐洲列強便開始遍行全球各地:經商貿易,開發資源,殖民,用武力征服,並散播基督教與歐洲文化。在這個過程中,有些國家的成績平平(如德國),但有些國家則相當的成功(如英國、西班牙與荷蘭)。歐洲列強在世界各地的侵門踏戶與掠奪資源,及彼此間的互相競爭,與一些殖民地的反應—-如美國的對抗英國與中南美洲的對抗西班牙,也漸漸形成了一個新的世界秩序。在這之間,大英帝國以一個位居歐洲本土外海而佔地不大的英倫三島,卻有能力發展成為一個日不落國的超級強權,格外引人注目。

1890年,美國的海軍戰事大學(US Naval War College)的校長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 1840-1914),在研究英國的崛起後,發表了《海權對歷史的影響, 1660-1783》(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一書。馬漢的主要論點是,英國的海權是她成為日不落國的主要關鍵。馬漢也提出一些要成為海權的要件:如優良的地理位置,在適當的溫熱帶地區,有良好的海岸線,有足夠的人口做防衛,社會文化以海洋導向為主,而政府有決心去推動海權等等。

馬漢的論述於後來被歸納於地緣政治(Geopolitics)的範疇之內。地緣政治一詞是於那時原先由一名瑞典的政治學者(Rudolph Kjellén)所提出的。地緣政治學者嘗試要了解的是:科技的變革,運輸工作的運作,武器的發展,及地理關係等等,對國際關係及世界秩序的影響。這其中,地理位置被看的格外重要。

1904年,英國的一名地理學家麥肯德(Sir Halford Mackinder, 2/15/1861-3/6/1947)發表了「歷史的地理樞紐」(The Geographical Pivot of History)一文,提出心臟地帶(Heartland)的理論。 麥肯德指歐洲、亞洲、與非洲是一個世界島(World-Island)。心臟地帶則指的是伏爾加河以東,喜馬拉雅山以北,北極以南,長江以北的地帶。麥肯德主張,誰能控制東歐則可控制心臟地帶,控制心藏地帶是走向主導全球的要件。

1930年代,由荷蘭移民到美國求學的政治學者史拜克門(Nicholas J. Spykman, 10/13/1893-6/26/1943),在研究了馬漢與麥肯德的論述後,提出了他地緣政治的理論。史拜克門同意歐亞大陸心臟地帶的重要,但他強調的是邊緣地帶(Rimland)的關鍵角色。邊緣地帶指包圍心臟地帶,但又與海洋有所接觸的地帶:如歐洲的西部與南部,中東,南亞,東南亞,與東亞等。這些地區海陸兩棲,而科技也會較發達。史拜克門與麥肯德的理論,影響了日後美國國務卿杜勒斯與外交官肯楠,於冷戰中所推動的圍堵防線與政策。

在兩次大戰期間,地緣政治在德國是一門相當炙熱的學說。最主要的推手是創立並主編「地緣政治期刊」(Zeitschrift für Geopolitis, 英文Journal of Geopolitics)的郝斯賀弗(Karl Haushofer, 8/27/1869-3/13/1946。有關郝斯賀弗請參考《太平洋時報》2016年11月7日的「第一欄」專文。楊起東:郝斯賀弗悲劇的啟示—地緣政治,東西方神秘主義)。郝斯賀弗是個學者,也是名軍官。他曾當駐日武官,相當心儀日本文化與體制。他研究麥肯德與其他地緣政治學者的理論,並融合東西方的神秘主義,而推出他獨特的地緣政治理論。郝斯賀弗的主要論點是將一個國家當成是一個有機體,國家需要一個生存的空間(lebensraum),而在這個生存空間裏達到經濟上的自主(autarky)。郝斯賀弗也將世界劃分為幾個不同地區(Pan-regions, Panideen),而各地區有個頭頭,各地區的頭頭有他們在各該地區的勢力範圍。這個想法多少源於大英帝國的勢力範圍,與美國基於門羅主義建立美洲為美國的勢力範圍。郝斯賀弗之走入學術界及地緣政治(郝斯賀弗是墨尼黑大學的教授及該大學地緣政治學院的主任)是以振興日耳曼為己志的。在他的想法中,泛歐洲應由德國主導,泛心臟地帶由蘇聯主導,泛東亞由日本主導,而泛美洲則已在美國的主導下。郝斯賀弗主張德國應與蘇聯結盟。德國也應與義大利結盟,而走向泛歐非的主導權。郝斯賀弗也是拉攏日本與德國結盟的背後主要人物。

郝斯賀弗的地緣政治觀合理化了納粹德國的往外侵略。當希特勒與他身邊的要員赫斯(Rudolph Hess, 4/26/1894-8/17/1987,是郝斯賀弗在墨尼黑大學的學生)因墨尼黑暴動被判入獄六個月的期間,郝斯賀弗每週三都到監獄中為他們親身授課。一個程度上,希特勒煽動了一般大眾,而郝斯賀弗則說服與拉攏了智識份子。但在希特勒攻打蘇聯(Operation Barbarossa, 6/22/1941-12/5/1941)而不是與蘇聯結盟後,郝斯賀弗開始失去了他的影響力。

也由於地緣政治與納粹德國的關聯,二次大戰後地緣政治開始失去其重要性與影響力。但這並不就代表地緣政治觀沒有它的客觀基礎與令人信服的論述。而事實上,目前許多國家的外交關係也大都沿著地緣政治的觀點來做論述與推演。

李堅

世界秩序的變遷之一 西伐利亞體制的建立 —–現代國際關係與國際法的濫觴

人類文明自從進入政治體制的建立後,權力的把持與控制也就發展了出來。若有兩個以上的政治體制毗鄰而居的話,則競爭、對抗、或合作,便難以避免。要的是達到一個程度的權力平衡與秩序的建立。從5000多年前開始,這種戲碼便在近東與北非一再的出現。那段時期,亞述王朝(Assyrian Kingdom)與巴比倫就有不時的對抗。埃及與西台帝國(或翻赫人帝國或赫梯帝國,Hittite Empire)也不時對抗以稱霸。這種各個王國或帝國互相對抗的結果多少會達到一個平衡點,直至下一階段的對抗。但就全世界來看,這種對抗都只屬於地區性,並非全球。而以現代的眼光來看,也缺乏政治體制與政治體制間(諸王國與諸帝國)的關係之條文規範與保護。靠的只是比權力的大小(誰的拳頭姆大),要的是主從關係的建立(誰是老大)。

16世紀的歐洲啟動了以馬丁路德與喀爾文為主的宗教改革。在馬丁路德發表95條論綱後的一百年,歐洲爆發了所有國家都多多少少參與的30年戰爭(1618-1648)。宗教的不同固然是個因素,但商業及彊域的衝突也是原因。30年戰爭是個死傷殘重的戰爭,生靈塗炭。歐洲在那30年間據估計,人口減少了6百萬人,有些地方的死傷人數高達人口的40%。在這種社會凋零,農業及商業破損,而到處都有飢荒的情形下,交戰各國最後也同意開會,以求個和平協議。開會的地點選在死傷最慘重的日耳曼的西伐利亞(Westphalia)。由於新教與天主教的代表互相仇恨的難以面對面談判,結果是新教在歐斯那布魯克(Osnabrück)開會,而天主教則在敏斯特(Münster)協商。

參與西伐利亞和平會議的共有大大小小194個城邦、王國、與帝國。會議從1643年就開始籌劃。單單座位該如何安排,進入會場的秩序該如何,就吵了半年。由於一些死對頭的代表互不見面,為此特別安排的書信來往也花了相當多的時間。但逐漸的,一些共識也開始產生了。最後各國共同簽定了西伐利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但即使在簽約典禮的安排上也爭執了三個禮拜。最後在1648年10月24日,星期六,下午兩點,交戰的歐洲各國簽署了共有128個條文的西伐利亞和約。

西伐利亞和約承認了荷蘭(從西班牙)與奧地利亞的獨立,也改變了許多疆域。但更重要的是這個和約建立了後來所稱的西伐利亞體系(Westphalia System),成為後來國際關係與國際法的基礎。和約奠立了各國的彊域與主權,及對疆域與主權的互相尊重;國與國之間的平等關係;不干涉他國內政;宗教的選擇由各國的統治者決定(cuius region, eius religio。英文Whose realm, his religion)…..等等。主權的觀念在那時是君權,而非我們今天所了解的主權在民。西伐利亞和約也引進了國家利益的觀念,及國際關係,也引進了國與國的結盟而得以形成不同陣營。西伐利亞和約及其建立起來的西伐利亞體系,多少成為聯合國憲章及聯合國組織架構的法源,與當今國際法的基礎。

在西伐利亞和約簽約後的一百多年,這個體制與文化受到了挑戰。一個是1776年的美國革命,一個是1789年的法國革命。美國革命是一國之內的革命(英國帝國),引進了自由民主與自決的觀念,而非絕對的君權。同美國革命一樣,法國革命也推翻了君權為主權的觀念,而建立了主權在民的共和體制。

另一方面的東方社會,中國戰國時代的七雄所推出的國際關係,不是合縱便是連橫。而當最後秦始皇殲滅六國統一中原後,也奠立了一尊。之後的漢朝更沿著秦朝的「成就」發展出大一統的文化。而隨後的中國歷史便是一個改朝換代的大一統的循環史,談不上有國際觀念與對國際關係文化的了解與建立。在歷史上,中原帝國與鄰國的關係不外是出征與要對方臣屬進貢,談不上有一個平等與對等的想法,與現代國際關係的觀念。這種缺乏平等尊重的精神,更別提不知法律與法治為何物的無知與傲慢,說明了為什麼今天國際法的觀念源於歐洲,而非「古文明」的中國。

西伐利亞和約與體制的建立,源於歐洲各國好幾個世代來的相處、對抗、聯盟、結盟、與交戰。一個程度上來說,有其歷史的背景,也有文化及地緣上的關係。地緣關係說明了這是一個歐洲的產物,而原先也僅只限於歐洲。但在這約略的同時,由歐洲啟動的到海外求取香料貿易而引起的「地理大發現時期」(Age of Discovery,或稱Age of Exploration。約由15世紀到18世紀間)也如火如荼的展開。隨著所謂新大陸及新地區的「發現」,這個世界也越來越聯結起來而不再有孤立不可及之處。而漸漸的,西伐利亞體制所建立的歐洲秩序也慢慢的演變成一個世界秩序。而這秩序是否如季辛吉所說的一種權力平衡,學者各有觀點。但無可否認的是,地緣關係是建立秩序的一個重要的因素。而從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來,一些基於海權與地緣的國際關係與霸權論述也一一的上場了。

李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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