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權力的道路上是充滿了陷阱而血跡斑斑的。遭殺害迫害的不只是敵人,也包括了過去的同志。這種權力鬥爭的血腥在一個獨裁社會中尤其明顯。劉邦於奪得天下後殺盡了所有的建國功臣。因而韓信感嘆道:「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史記,淮陰候列傳》)
獨裁者是充滿了不安與被害妄想的,因為有許多人都想搶大位,當皇帝的亦不例外。中國歷史上是充滿了這種殺盡當年同甘共苦的革命同志的典故。相較之下宋太祖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就顯得文明多了。他怕功臣會利用龐大的兵力革他的命,於是在一場酒宴中向功臣建議他們應該還鄉享天年。這個「杯酒釋兵權」之所以會被傳為佳話也在於它是一個例外。
這種兔死狗烹的故事發生在近代社會聽起來則會令人毛骨悚然。讀了史達林與布哈林的故事很難令人不心寒。
史達林 (1878-1953) 出生於高加索區的喬治亞窮苦人家。年輕時他參與各種激進的左翼團體,組織工會,進行罷工。此外他也如黑手黨一樣幹盡許多搶劫、詐欺與暗殺的勾當。在那時他也與流亡在外的列寧及布爾雪維克搭上了線。列寧的布爾雪維克也倚重於史達林的組織能力及財務上的資助。錢大都是敲詐及搶來的。在一個1907年的銀行搶劫中,史達林就劫盜了數百萬的盧布,並造成40人的死亡。在那段時間史達林也用了一些假名。原來用Koba,是喬治亞傳說中一個法外好漢的名字。史達林這個名字則是他於後來才採用的,意為鋼人(Man of Steel)。但說他是一個鋼心或黑心人應該較為恰當。史達林於取得列寧的信任後逐漸篡權,並於1917年十月革命後的俄共政權中逐漸取得更多更大的權力。在這整個過程中是充滿了清算鬥爭與血腥的屠殺的。托洛斯基 (Leon Trotsky, 1879-1940) 與史達林的搶奪領導權之爭固然有名,但令人震撼並使許多西方的共產主義者失去對蘇聯支持的,則是發生於1936年到1938年間的幾個樣板審判。在這些審判中,以前的同志與較贏得民心的地區黨官都被羅織罪名而遭處死。其中最令西方左翼人士震驚的是文人布哈林 (Nikolai Ivanovich Bukharin, 1888-1938) 之遭處死。托洛斯基則於流亡墨西哥期間被史達林的密探刺死。
布哈林的父母都是學校的老師,而他也從小就成長於這麼一個書香的環境中。1905年沙俄於日俄戰爭中的敗北後引爆了國內的革命,而有1905年1月20日的「血腥的星期天」(Bloody Sunday Massacre) 的鎮壓。那時是個高中生的他也因此事件而參與激進的活動。1906年布哈林加入了布爾雪維克。他也遭到數次的逮捕入獄而於1911年逃到國外。在國外的他結識了列寧。1917年二月革命爆發後沙皇遜位,而他於五月回國。回國後的布哈林走激進的路線而主編《真理報》(Pravda)。列寧死後 (1924) 他與史達林站在同一邊鬥臭鬥垮史達林的對手。他是同意為了大目標,個人是難免要被犧牲掉的。而他多少也成為史達林的打手。但1928年後他就被貼上右翼的標籤而漸漸失勢了。1937年2月布哈林被逮捕。在1938年3月的樣板審判中布哈林是21名被告中最有名的。他於審判之後馬上被槍決。
布哈林於獄中寫給了史達林一封信 (1937年12月10日)。由他對史達林的稱呼之為Koba 及史達林的真名Josif Vissarionovich,你知道他與史達林是老朋友。而事實上史達林也曾於當年將一個也是革命老戰友的女兒,而後來成為布哈林第二任妻子的Anna Larina的情書親手交給布哈林。布哈林給史達林的信中提到1928年時史達林與布哈林的一段對話。史達林說他之將布哈林當成朋友對待,是因為他知道布哈林不是一個會耍詭計的人。有「士可殺不可辱」觀念的布哈林要求若要將他處死,請讓他於獄中飲毒而死,不要用槍斃的方法,也請不要用樣板審判來羞辱他。布哈林也要求若沒被判死刑,他希望被放逐到美國。他要做與托洛斯基的辯論,而他相信他會贏得這場論戰。他也說史達林可派安全人員做監視。在寄出去這封信後的三個月,布哈林被以叛國之名於1938年3月14日遭到槍斃。小他25歲的第二任妻子Larina也被放逐到古拉格20年。在他們分手之前布哈林要Larina背下他的最後證言。Larina於這段期間將布哈林的證言當成祈禱文般的每天都默念,直到1988年她出版了《這我不會忘記》(This I Cannot Forget) 一書,而於俄國引起轟動。Anna Larina於1996年去世,時年82歲。
史達林於1953年去世時,布哈林於1937年寫給他的信仍放在他的書桌上。史達林不但是20 世紀一個數一數二的獨裁者,也是一個很邪惡的人。對於處決這麼多人及以前的朋友與同志,他心裡怎麼想可能也只有獨裁者才會知道。但荒謬或可笑的是史達林還向布哈林保證判處他死刑並非針對他個人而來。
動物界也有爭權奪利,而阿爾法男性 (alpha male) 也常受到挑戰而被取代。動物界的爭權固然有時顯得相當殘忍,但說來只是資源的掠奪與生存上的競爭過程。動物界顯然缺乏人類社會的那種邪惡性,而史達林可說是極端獨裁與極端邪惡的代表。
李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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